百岁将军忆抗战——访南京军区原司令员向守志将军
冀南老区人民的问候
7月23日,金陵南京,原本应该是酷暑闷热难耐的日子,巧遇连绵阴雨,使这几日反倒凉爽舒适不少。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邢台解放70周年前夕,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拜访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原司令员向守志将军。
向守志,1917年出生于四川宣汉,祖籍湖北麻城,1934年参加革命,历经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八年抗战驰骋在冀南、太行两大抗日根据地,曾任太行军区第十团团长,参加解放邢台战役。解放战争时期,曾任旅长、师长参加邯郸战役、豫东、郑州、淮海、渡江、进军大西南等战役战斗。1951年奉命参家抗美援朝,作为第15军44师师长直接参加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1954年回国任军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六十年代任炮兵副司令员、司令员,是我军二炮导弹部队的奠基人。1982-1990年任南京军区司令员。期间,1988年被授予上将军衔。他是十二届中央委员,十三届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向守志将军,戎马一生,战功卓著,为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作出重大贡献,离休后,向老将军一如既往地关心政治,信仰坚定,发挥余热,无私奉献,无愧于党和国家及军队的宝贵财富。
向将军家住南京西路天筑街,这里曾经是国民政府外国使领馆所在地。在绿荫掩映下,一幢民国风格的二层小楼映入我们的眼帘,在秘书的引领下,我们一行进入将军的会客厅。厅内,光洁明亮,写字台上文房四宝陈设有序,正坐茶几后墙上悬挂一镶框条幅,书写习近平总书记国训“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格外醒目。
向将军,虽近百岁,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神情饱满,思维敏捷,反应灵活,除了耳聋一些,需借助助听器与人交流外,别无它恙。笔直的身体,标准的军礼,看上去真不像一位耄耋老者,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寒暄过后,分别落座,卫兵将我们敬献的大型花篮摆在厅中央,鲜花绽放沁出的香味瞬间溢满大厅。
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何立海恭敬地说:“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暨邢台解放70周年,你曾经战斗在冀南抗日根据地,并亲自参加解放邢台战役,为冀南、为邢台人民的幸福作出过重大贡献,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720万人民,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感谢!祝你老健康长寿!敬礼”
“谢谢!谢谢邢台市委、邢台市人民政府和邢台人民还能记着我”向老双手抱拳激动地说。
何立海说:“在庆祝邢台解放70周年之际,我们真诚希望向将军回邢台看一看。”
“岁数大了,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将军说。
何立海:“我们盼望你能活到198岁,创造世界吉尼斯纪录呢。”
老将军旋即仰面哈哈大笑,洪钟般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顿时,采访的拘禁气氛荡然无存。随着谈话的深入,向将军的思绪把我们带回到那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艰苦岁月里。
浴血奋战在冀南大地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国共两党在南京举行会谈,国共两党达成共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协议决定将陕甘宁地区的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又称第十八集团军(简称八路军)。下辖第115、第120、第129师3个师。我被编入第129师386旅771团,师长是刘伯承,副师长是徐向前,政训处主任(后称政委)是张浩。翌年1月,邓小平接替张浩任129师政委。从此,在漫长的战争年代,我和战友们一直在刘、邓首长的指挥下浴血奋战在冀南大地。
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我随八路军129师出陕入晋,驻扎在晋东南一带,随时准备向敌后出击。1937年10月我们八路军出师太行,我随129先后参加了七亘村、响堂铺、神头岭、长乐村等战役,给日军以重创。我129师取得反日军“九路围攻”斗争的胜利经验证明,我军依托广大乡村,分散游击,与敌周旋,零敲碎打,避实击虚,变被动为主动,弄得敌人疲于奔命,捉襟见肘。由此可见,平原游击战争大有文章可做,毛主席关于“发展平原游击战争”的指示是完全正确的。
1938年6月,我们771团奉命东进冀南,与先期到达冀南的徐向前副师长率领的第769团、689团及由陈再道司令员、宋任穷政委率领的挺进纵队会合,共同打击日伪军,消灭顽军、伪组织和土匪,收编游杂武装,巩固和发展冀南抗日根据地。7月,邓小平政委决定,第771团与几支游击武装合编为“八路军青年抗日游击纵队”,原“清纵”司令段海洲仍任司令员,徐深吉任副司令员,李聚奎任政委,第771团的番号仍保留。随着部队的扩大,我于8月被任命为第771团特务营营长。
冀南,泛指河北省南部,有700多万人口,这里是大平原,一望无际,农产品尤其是粮、棉很丰富,交通便利,是联结太行山、冀中、冀鲁豫、山东等抗日根据地的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初到冀南平原,部队有些不适应,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在冀南平原地区,我军要想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最有效的战法就是坚持平原游击战。我们开赴冀南平原前,129师首长就考虑到在平原开展游击战争。平原没有山怎么办?大家认为办法就是:在山区利用自然山,在平原建立人造山。刘伯承师长说:平原没有山,要造“人山”。这山就是群众,有群众就有山。但是,在平原地区怎样创造“人山”,采取什么办法造“人山”?徐向前副师长认真研究了平原地理、民情,借鉴以前在南方苏区开展武装斗争的经验,撰写并在《群众周刊》上发表了《开展河北的游击战争》一文,阐述了再平原上创造“人山”的战略思想。指出,“游击队活动的依托,一方面是地形上的便利条件,如山地、森林等;另一方面是与广大人民的结合。但游击队要巩固和发展自己,并进行机敏的灵活的动作其主要条件是去的广大人民的拥护和帮助”,“假如我们能在河北平原地上,把广大的人民推动到抗日战线上来,把广大的人民造成游击队的人山,我想不管什么样的山,也没有这样的山好。”“人山”这一战略思想,极大地鼓舞了冀南广大党政军干部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的胜利信心,进一步明确了今后开展工作和斗争的方向。
我对徐副师长的“人山”军事思想,倍感亲切。因为在过去的战争中,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山区打游击,不仅依靠有利的地形,最主要的是依靠人民群众,我们才有立足之地。此时脑海里留下的战绩和经验教训,都与“人山”有关。有这样的亲身实践,对毛主席提出的八路军作战原则心领神会,对徐向前的“人山”军事思想不仅赞同和理解,实践中更是自觉运用。在我印象中记忆最深刻就是凌石屯伏击战和邢台解放战役。
凌石屯伏击战。 这场战斗发生在1939年9月,冀南大地一片金黄。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当时,我22岁,担任771团二营营长。我们青年纵队正在邢家湾一带驻防。最近几天,司令部接连收到侦察员的报告:巨鹿、宁晋、新河的日军正在换防,每天都有满载日军的汽车来往于巨鹿至新河、宁晋之间。有时三辆、有时五辆,载兵少则几十人,多则一百人。
这个情况引起了青纵首长的高度重视。几位首长决定抓住这个战机,打一场伏击战。他们让第二团继续留在滏阳河以西活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几位首长则率领纵队机关、直属队和771团,东渡滏阳河,进抵巨鹿至新河公路以东的于家庄一带,准备伏击敌人。
经过反复侦察,伏击地点选在巨鹿城北的凌石屯。该村距县城十五公里,分东西两个自然村,巨新公路从两村之间通过。公路两侧的排水沟里虽然没有水,但被雨水浸透的胶泥有一尺多深,人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拔出来。这有利于八路军消灭敌人。具体部署是:我们二营全部和第三营两个连埋伏在公路东侧的东凌石屯村边,担任主要突击任务。第三营另两个连埋伏在公路西侧的西凌石屯村边,准备堵击向西逃窜之敌。第一营埋伏在凌石屯以南约三公里多的张庄,准备阻击从巨鹿城可能出援之敌,并准备歼灭向南逃窜之残敌。
9月15日凌晨,雨后初晴,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我们771团乘夜色开进凌石屯村。拂晓前,部队按预定计划埋伏就绪。
天亮了,村里的老乡早起准备打谷子。见部队埋伏在谷草堆后面,知道是打伏击,便放弃打场,主动帮助八路军进行伪装。
太阳升起来,晒得战士们直流汗。大家依然躲在谷草堆后面,一动也不动。
13时许,隐隐听到南面有汽车马达的声音。团长吴诚忠轻声叮嘱战士们:“准备战斗!”战士们一个个精神振奋,手榴弹拧下了盖子,重机枪压上了子弹带,步枪上了刺刀。
很快,敌人的三辆汽车进入伏击地段内。吴诚忠团长高喊一声:“打!”顷刻间,指战员们一齐向敌人开火。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残敌滚下车来,跳进公路两侧的排水沟里企图顽抗。哪知排水沟里虽然没有明水,但深深的淤泥如胶似漆,鬼子陷进沟里,跑不动,也爬不出来,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活捉。有十几个鬼子丢掉武器弹药,脱掉满身泥污的衣裤,光着身子拼命南逃。结果又进入了一营伏击圈。最后只剩下一个光着屁股的鬼子逃到巨鹿城。
这时,公路上的3辆汽车变成了3个飞腾的火团和烟柱,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整个战斗只用了1个多小时,歼灭日军70余人,缴获重机枪1挺、轻机枪2挺、步枪50余支、掷弹筒3个、弹药1万余发、战刀3把,击毁汽车3辆。
这次战斗共俘获日军12名,除2名轻伤外,其余都是重伤,当夜死了3人,剩下7人经军医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后,换上我军衣服,带上传单、宣传品,于当天晚上将他们送回巨鹿城外,让敌人收容,对两名负轻伤的俘虏,经过教育后也释放了。
日军的报复心很强,每次吃了败仗,都要进行烧、杀报复。这一次也不例外,巨鹿城里的日军第二天倾城出动,要去血洗凌石屯村。一出城门,看到他们的七名伤兵躺在木板床上,身穿八路军军服,伤口包扎得好好的,身边还放有食品和传单。日军中队长也不得不说:“八路军对俘虏大大的好!”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被八路军的行为所感染。他们来到凌石屯村,破例没有烧房杀人,只是放了一阵空枪,就返回巨鹿城去了。这证明,我军的俘虏政策还是有效的,影响是很好的。
邢台解放战役。老将军呷了口茶,接过卫兵递过来的湿毛巾轻轻擦了把脸,接着说:邢台解放战役前我已担任太行军区第十团团长。当时的形势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经过8年的浴血奋战,终于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迫使其于1945年8月15日宣布无条件投降,从而取得民族解放战争的胜利。
抗日战争胜利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为夺取人民的抗战胜利果实,下山摘桃子,蓄谋发动反革命内战,妄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他们在尚未准备就绪的情况下,运用假和平,真内战的策略,一面邀请毛泽东到重庆谈判,一面加紧全面内战的部署。他们命令日伪军拒绝向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抗日武装缴械,把形形色色的汉奸、伪军收编为国军,加官晋级,令其就地维持地方治安;调集国民党主力,抢占交通线,进攻解放区。其第十一战区孙连仲部的3个军集结郑州,在战区副司令马法五、高树勋的率领下,于9月沿平汉铁路向北进犯。中共中央采取针锋相对的方针,在与其接触谈判的同时,保持高度警惕,领导解放区军民做好随时应战准备。
当时,晋冀鲁豫解放区是敌人进攻的要冲和重点之一。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紧尊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采取一系列措施。首先建立野战兵团,将战斗力较强的编成纵队、支队,以便于执行机动作战任务,我所在的太行第十团与邢台独立团、五分区第一团合并组成太行第一支队,秦基伟任司令员,我担任重组建的第十团团长。我们支队的主要任务是加紧肃清平汉线新乡以北的日伪军,求得控制一段铁路,为打击北犯的国民党军准备战场。
我所领导的第十团的底子比较老,创建于抗日战争初期,原为八路军129师新四旅第十团,转战于晋冀鲁豫广大地区,大反攻后编入太行军区一支队建制。在转平汉路作战以前,我们团参加了大反攻作战,消灭日伪军,扩大解放区。8月20日,我们团攻克赞皇县城后,进行了扩编,补充了平定、昔阳、赞皇等地参军的民兵,部队扩编为3个营,加上团直特务连和机炮连,共11个连,兵员达到2800余人。9月初,传来上级命令,为粉碎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要我们迅即转入平汉路作战,为执行好这次作战任务,召开全团官兵大会进行战争动员,秦司令亲到现场讲话,对大家鼓舞很大,特别是当秦司令讲到:“我们要为保卫抗战胜利果实而战”、“为支援毛主席谈判而战”时,全场欢声雷动。
9月上旬,我们团开始行动。由于战败的日本侵略军已向大城市集结,汉奸、伪军虽被国民党收编为“国军”,但战斗力有限,对我军是闻风丧胆,因而我们进展顺利。。9月16日,我们团解放了临城县城,全歼守敌1个保安团。18日,我们团又解放了内丘县城,切断了平汉铁路。太行军区第1分区的基干武装,于20日解放了高邑县城,接着沿铁路向北推进,直逼元氏城下。我们团则沿铁路线向南推进,直指邢台城。
邢台是冀南的军事重镇,古称顺德府,位于太行山的东侧,太行军区与冀南军区的结合部,是平汉线上的一个重要车站,也是国民党军进攻华北解放区的必经之路。日本投降后,原驻扎那里的日军已开赴石家庄集结。但附近任县、巨鹿、威县、平乡、广宗等县的汉奸头子,带着他们的伪警备队、伪保安团等土杂武装,都猬集在这里,共达3000多人。这些家伙的日本主子虽已垮台,但其本质反动,又有新主子做依靠,加之邢台城高3丈6尺,四面有三道城墙组成的”瓮城“,护城河两丈多宽,水有一人多深,并布有鹿砦和铁丝网,守敌企图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以等待国民党正规军的到来。对没有重兵器的我军来说,攻城任务艰巨,困难很大。
9月22日,斗志昂扬的我们团指战员抵达邢台城下时,太行六分区的第42团和冀南军区的部队已经扫清了邢台城敌人的外围据点和四关,将邢台城团团包围起来。在当天举行的研究攻打邢台城的作战会议上,明确我们团从北面攻城,冀南军区的部队从东面、南面攻城,西面则由第42团负责。这次攻城作战由太行军区秦基伟司令员和冀南军区第4分区司令员胥光义统一指挥,规定24日零时发起总攻。
为了更好地完成攻城任务,准确地掌握情况,适时进行指挥,我们把团指挥所设在距北门不到100米的北关的一堵断墙后面。秦基伟司令员和太行第6专署杜润生专员,也都在我们团指挥所,具体指导我们进行攻城的准备和组织。当时,邢台北门有两道城门,敌人在北门的城楼附近部署一个加强连的兵力,配备有轻重机枪,严密地封锁着通向北门的道路。夜间,我们组织侦察了地形和敌情,选择攻击道路,并对攻城战斗进行了认真组织。鉴于护城河宽水深,不易架桥,确定从北门正面实施攻击,由第3营担任主攻,第1营在西北角进行辅助攻击,第2营担任第二梯队。由于我们当时没有直接瞄准火炮,就确定用炸药爆破,以便炸开城门,打开通道。
9月23日晚,我第10团各营分别进行攻击前的动员,各级干部进行了最后的检查,然后进至进攻出发阵地,隐蔽待命。当晚23时50分,由我团第3营9连9班组成爆破组,战士们扛着100多公斤TNT炸药,在漆黑的道路上,开始秘密地接近北门。城楼上的敌人发觉后,立即以火力阻拦。我们用机枪掩护,爆破组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下迅速接近北门。突击队员们更是密切地注视着爆破组的行动,随时准备发起攻击不知是炸药的导火索短了,燃烧太快,还是敌人的火力引爆了炸药,突然,“轰”得一声巨响,100多公斤TNT炸药爆炸声犹如天崩地裂,把第一道城门炸开了。这100多公斤TNT炸药威力实在大,事先,担任爆破任务的战士们和在团指挥所的我们都被告知要把嘴张开,以免把耳朵震聋。但在这次大爆破中,我们依然被震得耳鸣很长时间。在城楼上担任守备的敌人,有的当场被炸死,有的被震落城墙下,侥幸活着的争相逃命。
爆破成功了!我第10团3营吹起了响亮的冲锋号,战士们在一片“冲啊”、“杀啊”的喊声中,冒着滚滚浓烟,迅速向炸开的北门冲击。在城楼上被炸得昏昏沉沉的敌人企图顽抗,当即被我冲上去的战士消灭。防守第二道城门的敌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向城内逃窜。为了迅速扩大战果,我们立即调第1营改从北门入城,并命令担任第二梯队的第2营加入战斗。各营指战员乘胜追击,首先占领了敌人的指挥部,它原是伪治安军司令高德林的公馆,接着向城内胜利发展,搜索和消灭残敌。我和秦基伟司令员随突击部队进入城内,实施跟进指挥。当我们走进高德林的公馆时,那里的敌人已经逃跑,这幢四合院的房子里的电灯虽然还在亮着,但满地都是公文杂物,看出敌人逃跑时是非常狼狈不堪的。我们又随搜索部队来到附近的一天主教堂,经过搜索,没有发现敌人,只见一些修女吓得要命,伊伊呀呀地喊叫不停。我们向修女做宣传,说明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只打汉奸、坏蛋,不会欺负老百姓,要他们不要害怕,随即命令部队撤离这个天主教堂,教堂恢复了宁静。
这时,邢台城东门、南门也被冀南军区部队相继攻破,迅速向城内发展。城内的敌人一部被消灭,大部分涌向西门,企图从西门突围,紧随其后面的我10团和冀南军区的二分区部队尾追不放,西门也被我冀南军区四分区西支队的将士猛攻和堵击。这些惊慌失措的敌人,几经周折,终于从西南角突围出去,但立即被我前堵后追的部队所包围,在猛烈的火力威慑和“放下武器,缴枪不杀”的政治攻势下,被迫缴械投降。到24日拂晓,全部解决战斗,守城的敌人全部被消灭。
邢台,这座千年古城的解放,即消灭了敌人,又扩大了解放区。此时,北起元氏,南至邢台,上百公里的铁路线全部被我军占领,为歼击沿平汉路北犯的国民党军开辟了有力的战场。
在攻打邢台的战斗中,我们俘敌700余人,缴获各种枪数百支,,尤其是缴获了掷弹筒30余具。在后来的邯郸战役消灭马法五部的战斗中,这些掷弹筒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这次战斗,我们团伤亡不大,但令人痛心的是爆破组的12名战士在引爆后未能及时撤出,全部壮烈牺牲,倒在了邢台解放的前夜,他们的尸骨也未能保存。刚刚还是龙腾虎跃的革命战士,刹那间,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距我所在的位置不到60公尺,至今想起来,仍然感到自责和遗憾!他们为邢台解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才是邢台的真正功臣,鲜花应该献给他们。他们的业绩将永载革命史册,人民将永远怀念他们。
解放邢台时,有一件事至今不能忘记。战斗结束后,我们团部就驻扎在高德林公馆里,连续几天几夜的劳累,本应该美美地睡睡觉,解解乏,可让我睡在高德林公馆的钢丝弹簧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入眠,没办法,只能换成木板床,才算睡着。你说可笑不可笑。八路军的干部就是享不了那个福。
邢台解放后,人民获得自由,许多男女老幼涌上街头,以惊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当他们亲眼看到八路军爱护人民群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看到往日那些欺压百姓、称王称霸的汉奸、伪军被压出城时,无不欢欣鼓舞。中共邢台市委、市人民政府,迅速安定社会秩序,恢复生产,恢复工商业,慰问部队,犒劳将士。我们团和兄弟部队一起,很快撤出邢台城,沿平汉铁路向南推进,执行新的战斗任务。
冀南老区是我们永远的根!
回忆了战役战斗,老将军话锋一转,谈到冀南老区人民对于抗日战争的伟大贡献。抗日战争中,我771团同冀南人民在枪林弹雨中结下了生死与共的雨水深情。军队和老百姓都十分清楚,没有人民的军队,就不能打败日本侵略者,而军队没有人民的支援,就不能胜利地进行战斗,也无法生存。“兵民是胜利之本”,环境越艰险,越显示出军民骨肉情深和互相依存的重要性。
记得当时在我们团任供给处处长的乔星南同志,曾多次对我说过,他在团供给处工作时,到隆平县千户营区政府筹措军鞋和布匹,正遇上日军“扫荡”,跑到张庄一位姓张的农户家,老大娘马上把他藏到夹壁墙里,才未被敌人发现。下午敌人走后,老大娘取出她丈夫的一身棉裤棉袄,叫他换上,装扮成老百姓,才平安归队。
上町村位于平乡县城北8里,是日军北犯的要冲。这里住着一位老大娘。无论是当地的八路军,还是区人民政府、区小队,只要提起老大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老大娘叫什么名字,几乎没人说得上。说是老大娘,其实她才40多岁。冬天穿一身黑棉衣,蓬松的头发,扎着腿带,走路干活说起话来,利索得很。她是这一带抗日工作的积极分子。她的家原来是我们771团武工队的联络点,武工队长李玉阶、黄庆荣他们常到这里落脚,在这里休息、开会、碰头、汇集情报等。老大娘把八路军和抗日工作人员当作自家人,无论是住宿、吃饭、放哨、缝补衣服等,她都包了,而且从来没表示过一点困难。她总是这样说,“你们为了抗日出门在外,吃尽了苦,我做这点算个啥。”
我们离开冀南后,战友们常常惦念着老大娘。直到20世纪90年代,我才从771团老战士的回忆录中知道了她的下落。时任指导员的穆博彦在回忆录中写道:咱们部队调离平乡后的秋天,城里的敌人出来“扫荡”,由于汉奸告密,老大娘被抓走了。在关押中,任凭敌人怎样拷问,她一概说不知道。敌人打她,揪她头发,她不吭一声,晕过去了,敌人泼凉水,醒过来,又折磨她。连续几天几夜把她打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她还是一句话不说,敌人最后极其残忍地把她扔进一口枯井里,并向井内开了一阵乱枪……
看到这些文字,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老大娘为了抗战胜利英勇牺牲了,但还有无数的老大娘、老大爷、老大哥、老大嫂们在战斗,他们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是攻不破的堡垒。真是由于他们无私的奉献,我们才能度过那艰苦的岁月,才能在斗争中把敌人变成聋子、瞎子、瘸子,使我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游击区、敌占区的人民群众和八路军生死与共,血肉相依,像这样想法设法保护我八路军指战员的事例举不胜举,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或经历这样感人的故事。冀南老区人民日夜辛劳,在尚不能果腹的情况下还要保证人民子弟兵的后勤补给;母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当兵打东洋,及时为部队输送新鲜兵员;遇到危险和紧急情况时,善良的老区人民总是千方百计地掩护人民子弟兵,甚至为了保护部队安全转移,而惨遭敌人杀害。1943年,冀南、太行两大抗日根据地遇到百年不遇的大灾荒,人民群众与冀南、太行部队团结一心共同抗灾的历史画面至今历历在目。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冀南人民对子弟兵的热爱和养育之恩。
解放战争期间,打下邢台城以后,部队在此稍作休整,即沿平汉路向南出击,先后解放了临洺关,紧接着解放了邯郸、安阳,基本控制了平汉铁路华北南段,阻断了国民党正规军北犯的企图。值得大书一笔的是,我们从邢台向南出击,邢台的父老乡亲组成了大军后援团,随我们南进,加入到解放战争的滚滚洪流之中。这个后援团,有牛马车1000多辆,担架3000余付,民工40000余人,运载粮食16万斤。没有老区人民的巨大牺牲和大力支持,就没有抗战的胜利。
采访结束了,老将军紧紧握住我们的手,动情地说:“冀南老区是我们永远的根!请你们转告我对家乡人民的亲切问候,祝冀南人民安康、幸福!向老区人民致敬!”
与老将军作别,我特意留意下将军家里那极普通的客厅。这里与平常百姓家差不多,没有值得称赞的家具,格外引人注目的倒是将军经常坐的老式沙发椅背后摆着的一尊毛主席的铜像,铜像两边有鲜艳的红旗:一面是党旗,一面是国旗。党旗和国旗是老将军心中的旗,这就是共和国老将军永远不变的挚爱和信仰。(作者:何立海 高荣朝 贾国强)